2015
2011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真是一个颇具迷惑性的名句。时常听得议论，自家孩子读书读得废寝忘食的大有破外卷的架势，怎么写起作文还是干巴巴乱糟糟呢？在“阅读”和“写作”的关系上，我听过一个精妙的比喻，深感认同：就好比练长跑的选手参加游泳比赛，肯定是比平时完全没练过的人强，毕竟长跑练出来的心肺功能耐力对游泳是有帮助的；但你要说他能拔得头筹嘛，也不太可能，毕竟他比的不是平时练的项目，肯定比不上专门练过游泳的。——看来还是得专门练练游泳，哦不，写作。
我本人是个写稿小快手&码字爱好者，如果女儿不能遗传到我的码字基因甚至像她粑粑那样认为写作文就是噩梦，那我会非常遗憾。于是，写作启蒙阶段我只关心一件事情：如何让她对“写作”产生愉悦感，而不是想到写作文就头疼。首先要“有料可写”，才可以“不头疼”吧！“料”从哪儿来？一是观察得来，二是想象出来，正好借着绘本故事的写作拓展可以锻炼“观察力”和“想象力”，于是，我就开始尝试跟囡囡用家里的绘本故事书进行“码字游戏”的启蒙。
下面是一次完整的绘本“码字游戏”拓展，围绕绘本共进行习作八篇。当时囡囡5岁半，别说写字、就是认字也认不得几个，我们是以“口述”“笔录”的方式进行的“码字”——这是我亲测好用强推的方法，文思如泉涌、写字慢如虫的阶段，口述的方法更能保护创作冲动。
当时选用的绘本是《坐巴士》，这本号称“世界著名绘本大师名作”的故事，用十几个画技拙劣的单调画面讲述了一个无厘头故事：一个人在大漠里等巴士，等啊等，等啊等，巴士终于来了，但是巴士满员了，他没上去——题目叫“坐巴士”，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没坐上巴士。
坐巴士
356人有 · 评价149 · 书评8（日） 荒井良二 著；（日） 荒井良二 绘；彭懿 译
囡囡第一次读完，跟我一样挺无感的。选它来拓展，其实就在于我们都好奇，这么一本“无厘头”的书怎么能打动那么多人、成为“名家名作”呢？那么，我们就观察下、想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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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首 写于2017.7.11
【我在等】
太阳在上面
我在等
天空在上面
我在等
地在下面
我在等
路牌在旁边
我在等
整个世界在等
我也在等
第一天，既然无感，就从第一个画面开始观察和描述吧！
“我”的视角是囡囡主动提出的，但说完了标题“我在等”，她就说不出什么了——那画面确实单调。
“那你要么看看，他上面下面左边右边有什么东西？讲出来就好。”我建议。
于是囡囡如实描述，语言和画面一样朴实笨拙，倒是挺衬的。
最后她自己突然升华了一下“整个世界在等，我也在等”，我看着画面半天没回过神来：这真的是个时间凝固到呆滞的画面，真的是“整个世界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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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首写于2017.7.12
【我在等】
蓝色的屋顶在等
蓝色的我在等
白色的包裹在等
白色的我在等
橘色的太阳在等
橘色的我在等
红色的砖头在等
红色的我在等
黑色的空气在等
黑色的我在等
第二天，我们重温这本书，依然无感，于是依然回到了第一个画面，观察和描述。
囡囡爱画水粉画，对颜色特别敏感。她皱着眉头说这本书的颜色实在太丑了——为了配合笨拙的画风，作者的用色颇为单调，重复率很高。
（全书主题色就画面里的这几个）
我顺着囡囡的思路，建议她看看这个等巴士的人身上的颜色和身边事物的颜色有没有重复的。囡囡立刻兴奋滴开始了“match making”游戏并瞬间打开文路。
虽然句型套用了第一首的，却因为有自己身上和周围世界“颜色相通”这个共同点，改变了第一首的孤独感，倒像是周围世界都在陪我等、时间也不是很凝滞了。
不过到了最后忽然来了个“黑色的空气”，又诡异凝重起来，其实囡囡说的“黑色的空气”是缺乏物理常识曲解了“黑色的阴影”。如果用文学批评的方法替她圆场，可以说“这是等车人空洞内心的投射”。哈哈，很有意思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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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首写于2017.7.13
【我在等】
你看不见小鸟在等
你只看见我在等
你看不见小池塘和鱼在等
你只看见我在等
你看不见收音机里的充电器在等
你只看见我在等
你看不见地底下的恐龙化石在等
你只看见我在等
你看不见死去的妻子在等
你只看见我在等
你看不见别的人在等
你只看见我在等
接下来我希望囡囡不拘泥于画面，可以想象下，“是不是有可能，有一些我们看不见的东西，也在陪他等巴士？”
她迅速说了一些漫无边际的事情。小孩子的想象总是很大胆的，连”死去的妻子”都一起等了。
这天我重点跟她点评的是她的句型，我特别喜欢，“你看不见……，你只看见……”，有一种淡淡的埋怨在里边。囡囡不以为然地说：“是啊，每次弟弟哭，你都看不见他其实是先打我，你只看见我打他的那一下！”——还真是埋怨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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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首写于2017.7.14
【我在等】
我看到
热得人出痱子的太阳在等
我听到
“呜呜”风的声音在等
我摸到
很渣的路牌在等
我闻到
土里埋着的粑粑的臭味在等
我吃到
风吹起来的苦得像苦瓜一样的土在等
我在干什么
我在等
（写了四首还是停留在第一页画面）
这天读绘本前，我们刚刚一起学完了wonders加州英语课本gk里的“five senses”，她对其中的思维导图印象深刻，就工整地描述了她想象中的等车人的“五感”。
说完了五感，我问她：“他感受怎么那么差？那干嘛还在那儿呆着？”她的回答变成了习作的最后一句“我在干什么？我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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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首写于2017.7.15
【我在等】
我在等
有一只小鸟儿经过
它有红色的翅膀和绿色的外衣
它头上的小羽毛很硬、竖起来的
它的小爪子会抓破人、像牛的蹄子
它很漂亮
我在等
有一辆牛车经过
拉扯的奶牛是褐色的，有红红的脸蛋
奶牛脖子上挂着小领结
它拉着的车歪歪扭扭的，快破了
车里坐着养奶牛的人
我在等
有一辆大卡车经过
汽油在它的轮胎上翻滚
车里坐的人满满的
他们穿着红色和蓝色的衣服，没有别的颜色
他们是要去看足球比赛
所有红色是一队
所有蓝色是一队
我在等
有一个骑马的人经过
他戴着一个绿色的帽子，上面有花纹
像一根线缠起来的
他长得挺难看的，哪哪儿都难看
最难看的是他看起来只有一条腿
他的马张着嘴，想吃东西
马闭着眼睛，因为它太累了
主人对它不够好
那么多东西经过了
都不是我要等的
我在等一个巴士
我们终于把目光放到了更多的画面，观察更多的细节，处女座的囡囡很喜欢这样的任务，也会偶尔贡献“汽油在轮胎上翻滚”的金句，但总体上文字是流水账式想到哪说哪，可能还需要给她分享“怎么去观察”。
习作最后，笔锋一转，是她特有的搞怪风格——那么多热热闹闹形形色色的东西经过了，有什么用？不是我等的那个。还是淡淡的寂寥。
写到这一篇，我们终于隐约感觉出这本大师名作的深刻含义了，不再觉得它只是无厘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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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首写于2017.7.16
【去远方】
我在等一个巴士
带我去远方
去远方
那里可以玩摇篮
可以赶海浪
可以埋沙滩
可以吃椰子
这个远方叫三亚
去远方
那里可以吃蛋糕
可以玩过山车
可以玩滑滑梯
可以看冰雪奇缘
这个远方叫上海迪士尼
去远方
那里有好多松饼
无论大人还是小孩
都可以一边喝酒一边吃松饼
这个远方叫法国
再写下去，《我在等》的状态写不下去了，该观察的角度似乎都观察了下，那么想象下，他在等什么？等巴士。等巴士做什么？去远方。为什么要去远方？因为远方可以做这些这些这些美好的事情……
值得一提的是，囡囡的想象还是脱胎于她的生活，她提到的地方和事都说现实生活中半年内刚去过的地方、自己特别想做的事。给孩子创造更多的生活体验和情感经历，也是一种潜在的写作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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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首写于2017.8.1
【去远方】
妈妈想去远方
在酒店的大浴盆里洗澡
喝里面有小豆豆的奶茶
买软乎乎的像棉花糖一样的芒果
爸爸想去远方
跟一些男生比赛踢足球
看电视足球比赛，边看边喊“耶，北京赢了！”
躺在床上又蹦又跳看ipad
我想去远方
吃更多美味的冰淇淋
躺在舒服的摇篮里睡觉
用沙子堆城堡再贴上小贝壳
弟弟想去远方
喝甜甜的柠檬水
痛快地吃成一个胖子
在地板上拉一顿黑狍狼一样的粑粑
等巴士的人想去远方
找一个新老板
挣钱寄回家
养活他的小宝宝
这是囡囡在畅想，我们家每个人心中的可以随心所欲的“远方”的样子，同样，说是想象，其实基本源自于她的观察：爸爸妈妈弟弟在做什么事情时最开心。
最后一部分“等巴士的人想去远方，找一个新老板、挣钱寄回家、养活他的小宝宝”，听起来却没有上面几个人的远方那么美好，充满了辛酸感——她应该是听大人讲过很多快递小哥是远离家乡来北京工作的，联想起来了。
我们一边品读一边讨论，确实有的人去远方是追求梦想，有的人是迫于无奈。这个等巴士的人是哪种情况？绘本上没给出清楚的答案，但囡囡说，就算是被迫去远方他也挺勇敢的，因为不勇敢的人会赖着不走或者找借口说“等不到巴士”就不走了。
这个讨论，似乎突然打开了这本绘本一个隐藏的关键词“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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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首写于2017.8.8
【我在等】
有一个小丑经过
小丑送给我一个冰淇淋吃
我对小丑说“谢谢”
有一个小鸟经过
我跑去拿些食物给小鸟吃
小鸟叽叽咕咕地说“谢谢”
有一个怪兽经过
把我吓跑了
我一边跑一边说“救命”
艾莎经过
艾莎送我一串项链
我送艾莎一些鸟食
于是
艾莎爱上了我
我本来是在等巴士
艾莎来了
我就不去远方了
这个绘本故事的结局，本来是：等巴士的人好不容易等来的巴士满员了，不让他上车，呼啸弃他而去。他抖擞精神、拂去尘土，迈开双腿、独自上路。
在这次习作里囡囡却演绎出了另一个结局，《冰雪奇缘》里的艾莎来了，爱上了这个等巴士的人，最后，“艾莎来了，我就不去远方了”，乍一听好莫名，为了插播她最喜欢的公主不惜破坏整个绘本的故事线？多读两遍才感受到“金风玉露一相逢”的爱意，代表“美丽梦想”的远方就不去了，这里有爱，这里就是“远方”。
倒也是满哲理的。
我借题发挥，问她：“如果因为艾莎就放弃了去远方，那这个人之前等了那么久、经历了那么多孤独，不就白白遭罪了吗？”她说不是啊，这个人自己以为他在等巴士，其实他等了那么久、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西游记听多了）根本不是为了等巴士，他就是为了等艾莎，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艾莎来了他才知道…
囡囡突突突突解释了一大堆，好不容易才说明白了那个她自己还不认识的词，“命中注定”。
这是关于这个绘本故事的最后一篇习作。至此，我们母女俩收获了八首有意思的小诗，并且完全扭转了对《坐巴士》这本书最初的无感印象，囡囡尝试了不同方法和角度的观察和想象，麻麻也通过写作拓展和习作讨论更加走进囡囡的内心世界。
其实，这样的写作拓展我们大概从囡囡三岁多就开始尝试，有时是小段的描述性文字，但更多的时候她用的是现代诗的形式。
反复、排比、通感、拟人这些手法到底从哪儿学来的，我没有教过、幼儿园也绝不可能教“修辞”，她总不至于无师自通吧～我听幼儿园老师说，她特别喜欢每天中午的“诗歌时间”，老师念的现代诗歌，她跟小伙伴们静静地听，还会“点播”自己特别喜欢的诗。这种在阅读中不自觉地体会到“修辞手法”的美妙、并运用在自己习作中，不也是“阅读力转化为写作力”的例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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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儿园时代老师每天中午给孩子们念的诗，在老师推荐下我也购买了，在家里时常搂着囡囡念）
最后，一起再回头看那时候笔录下来的八首关于《坐巴士》的诗，真是一段美妙的回忆。
（这是去年夏天“写下”这些习作的囡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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